长白

有些风景见过一面便难以忘怀，譬如山。

6年前的深秋时节，因为项目考察的缘故，去了一趟吉林长白山。而这6年来，每每看到有关于长白山的新闻，都会引起我的思念，明明是那么雄壮延绵的山体，细想之余浮显的却是白日梦幻般的记忆，这大概是遵从于人类的自我本意，融入了情感的事物，总会显得更为柔软。

该怎么去描述呢，那绵绵的山体使我深陷其中不知头尾，那苍凉的景致使我思绪茫茫云中雾中，当时只知已身处山中，但遍寻不见山的踪影，眼前雾气蒸腾，目光所及之处具是朦胧，还未分得清东西南北，便被招呼着上了越野车。车亦在蒙蒙白雾中行驶，开车的老师傅自是称手得很。正当大家玩得正高兴，车子已驶出了山雾，只见清晰的山脉如棕色的褶皱延伸至一片孤独旷远，车后的雾气似是不舍我们离去，向前方探出一缕飘渺烟色，又叫揉杂了阳光的山风给吹散。我看到有云层在天际线压集成水蓝色，如玉带一般环佩在更为清淡的天空中，想起前几日在松花湖畔看到石碑上刻着的“云秀天河”，感叹还是用在此处更为恰合些。

汽车将我们送到了服务站，再沿着石阶上去便是天池，站在此处往下俯视，长白山匍匐向大地，围合成谦卑忠诚地姿态，拱起守卫一片明玉般的天池，却比我过往所见过的桀骜崎岖更让人肃然起敬。从天池下来我们就去寻找松花江的源头长白山瀑布，途中经过长白山温泉区，看木栈道下流动的泉水包裹着热气轻轻溅起温润，空气中漂浮着硫磺特有的臭鸡蛋味。大大小小的石块在温泉的冲洗下色彩愈发斑驳鲜艳，更有青葱水草如少女秀发般荡漾在水面上，可爱得让人心生欢喜。可惜雾气缭绕中，只能感知瀑布隐匿在我们眼前，听到那流金漱玉的声响我们急急觅去，再往前一步又是身陷雾气中，只能闻声响揣测它的具体模样。

而当我们去往长白山的西坡，穿过密密针叶林，岳桦林浮现眼前，初听时我将它们误认作月桦林，还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月光下桦树叶细细私语的画面，未料相见却可谓是惨烈的景象，苍白而满布疮痍的树枝，蜷曲成夸张姿态的肢体，无不诉说着西风凛冽，丛丛岳桦林向大地倾斜，枝桠却顽固得向前向上伸展着，让人知晓它们千百年一直在与这无情的上天做抗争，虽是道路崎岖但却相扶相持不倒下。继续前行，岳桦林也逐渐稀疏起来，忽然间视野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如同空间被撕裂，山坡仿若被黑暗世界侵袭过般褪去所有色彩，裸露出一片片褐色的低矮植被。同行的工作人员告知我们，这便是长白山所特有的苔原了，由于这里冬季寒冷漫长，仅有地衣与耐寒灌木得以存活，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若是6月份来，苔原上可是百花盛开生机勃勃，但我觉得这种凌然于瑟瑟寒风的严酷之美亦让人为之倾倒，生命对于自我的坚持总是在艰难中更显可敬可佩。

当一切在暮光中隐逸于静谧，长白山的色彩却愈发鲜明，回望有微风吹皱的青色池水，有夹杂了夜色呼啸而过的黑色山林，我梦想着6月份去山谷去采撷那苔原的蓬勃生机，也心念着到了十一月大雪封山，长白山该是一片纯白，高原上那些的铮铮傲骨被雪深埋，变成了滑雪者欢乐的海洋，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再汇合成溪流融成一片姹紫嫣红，奔向时光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