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中秋也团圆

中秋的晚上，当我干完手里的工作已是午夜时分，一连几天的加班使我有了些许疲惫。走过步行街，刚刚踏进安全巷的时候，天竟不知不觉下起雨来。我没有未雨绸缪的习惯，雨伞自然没有带，只得一路任淅淅沥沥的雨打湿我的头。

一踏进安全巷，透过稀疏的光影，就隐约感到似乎有人跟在我身后，鬼鬼祟祟的样子。我三步一回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雨雾里。扑嗒扑嗒的雨水声，更使安全巷充满了无边无际的烦恼，显得并不是如它的名字一样名副其实了。

我最怕黑夜里的一切怪异行为，因为黑夜里并不能让我沉着如阳光下。这么多年来，我很少有在夜里行走的习惯，要不是晚上加班，我才不会独自一个人走这冷清的夜路。想到身后有人跟着，又使我懊悔，平时总是一味地享受着懒觉给我带来的快意，而忽视了对身体的锻炼，要是身体再强壮一点，也不至于让人看了觉得如薅秧一般。

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影子我能看清跟随者脚步之快。恐慌之余，我满腔怒火，这算什么名堂嘛，惊恐的血液直往脑门撞。我猛然收住因为恐惧略有些颤抖的脚步，站住了。他猝不及防，也站住了。我突然回头，看到的是两只眼睛盯着我，死死地。“你来。”说着他走向前方一盏昏暗的路灯。迟疑着，我还是挪动了脚步。

夜，静静的夜，寂寞的夜，恐惧的夜，我走得步步惊心，四周已是安眠的世界，我这时感受到那非同寻常的诱惑。

他站在我面前。借着昏黄的灯光，我能看清这是一位老人，头发已然有些花白了，而且有些凌乱，衣服湿漉漉的裹在身上，显得逾加瘦弱。他一只手提着个篮子，一只手提着一盏自制的莲花灯，微弱的灯光在黑暗里有着些许的温暖。看到他衰弱和瘦小的样子，我因紧张蹦跳得厉害的心才稍稍有些平静下来。他放下篮子说：“我已经跟在你后面好几天了。”我有些吃惊。然后，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珍重地将照片交到我手上：“我儿子。”从照片上，我能看清发黄的底色没能掩饰那男孩的英俊潇洒和充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几乎是瞪着我，眼里透露着几分忧伤。

“现在他在哪里？”我想走了，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老头儿，我能和他说什么呢？

他停顿了片刻，呢喃道：“死了。”我吓了一跳，在黑夜里听到这个可怕的字眼，他已是黯然神伤。我想快快离去，这老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又不忍心撇下这深夜的伤心。

“今天是中秋，也是他的生日，三十五岁了……”他唠叨不已，脸上说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你儿子一定很乖。”我应付着问。

“不对。”我没有想到他竟绝望地低吼，说话连珠炮似地快：“他讨厌我，可是我改了，我不再喝酒了，你闻闻。他死的时候，我还在喝酒。你不知道，那时我喝了酒就打他、骂他。”老人泣不成声，凄苦至极。

我必须走了。老人却拦住我，从篮子里拿出一只月饼。“今天是中秋，他三十五岁了，他很喜欢吃月饼，豆沙的，这个缺口是他妈咬的，那个缺口是我咬的，你……你……”他执拗地把月饼塞到我手里。“他最怕黑了，他最想拥有一盏莲花灯。”老人念叨着把手里的莲花灯交给我。

他走了。

烟雨霏微。我把莲花灯撑得高高的，迷蒙的雨幕中，照亮着老人踽踽独立远去，很快消失在雨夜里。我手中的月饼让雨水淋得又冷又硬，就像人间难以抛弃的苦难，沉甸甸的。

我擎着老人送我的灯盏，光影虽然微弱，但能让人感受到温暖和希望，让人心境纯粹，特别是在这样寂寞孤独的夜里。我抬头望天，天上无月。中秋无月也团圆，我想。

（作者单位：中国建设银行四川省分行荣县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