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忆乡村夏日长

记忆中的乡村夏日是不紧不慢，而又闲散悠长的。虽然夏天有时会很闷热，但乐趣也是不少。当孩子们考完试，一放暑假，整个夏天便是属于他们的了。

夏天的清晨，天亮地是非常早的。乡村的农人们都是趁早晨凉快的时候下地锄草，干些农活。等到孩子们睁开蒙眬的睡眼，大人们早已被晨起的露水打湿了裤脚，从地里带着一身的泥土味，蹲在自来水龙头前哗啦啦地冲洗,。母亲已将粥熬好，香气溢得灶间里哪儿都是。院子中的菜园子里，黄瓜顶着小花，鲜嫩地挂在秧架上。摘几根黄瓜，掐几根生菜，拔两棵大葱，洗净、切好，再用自家酿造的大酱一拌，就是可口的下饭菜。

吃罢饭，东邻西舍的孩子们便约起来了。那时为了贴补家用，也为放假的孩子们找点事做，大人们会买来几只小羊，也有的家选择养牛或驴的。暑假里，伺候牲口的活儿就给孩子们了。孩子们簇拥着，赶着牛啊羊啊，到东山坡上吃草。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将牛羊拴好，任其在缰绳的范围内活动，然后孩子们便撒开了欢儿。一会儿相约着捉蚂蚱、一会儿做游戏，累了就躺在平坦的大石头上，抬头仰望天上的白云，看那些神奇莫测的变化。要是刚下过雨，就一起到山背面的松林子里捡蘑菇。一朵朵小伞似的蘑菇隐藏在草丛里或树底下，散发着清香。孩子们欢喜地将它们采来用草绳串成串儿，放在阳光下晾晒。刚下过雨的山沟里有潺潺的溪水流淌，山石缝隙里有蜗牛，孩子们便在清凉的溪水里玩耍。山上的风清凉而又温柔，吹在人身上非常地舒服，而且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和青草味儿，好闻极了。等到牛羊快吃饱了，也差不多快中午了，大家便赶着牛羊一起回家。

夏天的中午是非常百无聊赖的，只有树上的蝉在拼命地叫着，让人心烦意乱。孩子们可不会浪费这时光，他们用桑树条扎成圆圈，然后将屋檐下的蜘蛛网罩在上面，再绑在一个长竿子上，这样一个简易的捕蝉器就做成了。孩子们来到村中树木繁密的地方，瞅准蝉藏身的地方，冷不丁用捕蝉器一扣，将蝉的身体和翅膀用蛛网粘牢，蝉便只能束手就擒了。还有就是一种生活在榆树上的花金龟甲虫，捉来用细篾插进其后背，就会不停地扇动翅膀，被孩子们用来做天然的风扇。村东边是一个天然的池塘，每到夏天雨水多时，塘里的水就满了。这时，便成了蛙儿们的天堂，一天到晚，蛙鸣阵阵，为夏日的乡村演奏着独特的交响曲。村边池塘的北面有几棵粗壮的大槐树，枝繁叶茂，夏天是很多人纳凉的地方，孩子们也聚在这里玩游戏。下午两三点钟，塘里的水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温热，便有会水的人跳进去凫起水来，孩子们在岸上兴致勃勃地看着会水的人在水里扎猛子、仰泳。胆子大一点的忍不住也脱了衣服，在岸边浅一点的地方洗澡，享受着夏日的清凉。但不一会儿家里大人找来了，免不了一顿责骂，吓得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好，便钻进庄稼地里没影儿了。俗话说，有水就有鱼。塘里的水一多，鱼儿也就多了，也有从上游别的村庄鱼塘里冲过来的鱼。孩子们用罐头瓶子做成一个捕鱼的器皿，瓶子口用细绳拴住，瓶子里面放上吃食，然后投进池塘里，静静地待上十几分钟，猛地一提，小鱼小虾便在里面乱撞了。孩子们也惊喜得大叫连连，甭提多高兴了。

等到下午四五点钟，庄里头来了凉风，大人们又要下地去干活了。有时也会带上孩子一起去。村里的地大多数在村西，过马路，顺着机耕路一直走，两边都是上好的田地。主要的作物就是花生、玉米、大豆等。地块基本都是南北朝向，东西两侧是桑树用来做界，也可以防风沙。这时的桑树长得很茂盛，都过人高了。家里养蚕的人，便会一天两遍到地里采桑叶，用来喂蚕。我小的时候家里也养过，大概从暮春开始，一直到夏末，历时约两个月，尤其是蚕宝宝长大一些，快要吐丝的时候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桑叶，很累人。但当蚕们爬上松枝结成一个个雪白的茧时，感觉累也是值得的。乡下下地，主要是拔拔草，松松土，苗苗肥，好让庄稼更好地生长。看似轻松，可干起来一点也不轻松。那时各家都有六七亩地，每块地都有一亩多。有时在花生地里拔草时，会从你脚下突然钻出一个活物来，吓你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地鹌鹑，躲在花生秧里做窝，受惊飞逃了。在邻地边的桑树叶、玉米叶上，也会趴着一只只又肥又大的蝈蝈，伸手捉来拿到家放在笼子里，便成了孩子们的宠物。等到太阳偏西，晚风阵阵，庄稼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发出清脆的鸣唱。回望东边的村庄已是灯火辉煌，深邃的天空中有点点星光闪烁，大家趁着暮色踏上了归途。

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大人们都拎着板凳、凉席到村中的井台边纳凉，街筒里有人打开了收音机听单田芳的评书或戏曲。人们围坐在村中长者的身边，听长者讲古，还有四里八村听来的奇闻趣事，人人听得津津有味。孩子们则在一边玩迷藏，或者跳房子，这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萤火虫，身上一明一暗地发出幽幽的亮光，大家一下子聚拢过来，一起捉萤火虫。捉到后捂在手心，从院墙上摘下一朵倭瓜花，放进去，然后看倭瓜花变成一朵会发光的花，觉得很神奇。这时，晚风习习，带来庄稼地的泥土清香，还有池塘里的阵阵蛙鸣声。那蛙声好像潮水一般似的，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在这宁静的夏夜，为人们带来一丝丝心灵上的慰藉。孩子们玩累了，便倚在大人们身边，一起聆听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平心静气听得入神。夜渐渐深了，人们打着哈欠各自散去，街上也静了下来，只听见树上的丝丝蝉声和远处的蛙声。月亮从东山坡爬上来了，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满了村庄，也洒进了农人们的院子里，洒到了月台上，洒进了屋子里。窗外，院子里的虫声高一声浅一声，似清凉的流水一样淌过人们的心里，让你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就这样，乡村夏天里悠长而又闲适的一天过去了，带走了大人们的辛苦劳累，带着孩子们的知足和惬意，也带着乡村的浓浓乡土气息，朴实无华，芬芳四溢。曾经夏天的日子已深深地留在我们那一代人的记忆里，无论过去多久，都无法忘记。

（作者单位：河北迁安农商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