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纪行

八月下旬休假，我和妻子到神往已久的西藏旅游了七天。尽管以前到过不少地方旅游，但从未像此次一样，遭遇如此难忘的经历，看到如此独特的景观，触发如此之多的感慨。

我们是中午抵达西藏贡嘎机场的，从“火炉”长沙一下飞机，凉爽宜人的雪域高原，满眼蓝天白云，时有清风拂来，倍感心旷神怡。没想到，晚上十点多钟，我突然浑身畏冷，盖上加厚的棉被仍不管用，一摸额头才知发烧了！便吃了几粒消炎药，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天清早，医生确诊我感冒了。生平第一次到西藏，难道刚到就得回家吗？医生见我没有咳嗽等其他症状，建议调整当日赶往高海拔地区的行程，留在海拔较低的贡嘎县原地休息。我听说没生命危险，坚持按原计划出发了。一路上，随着海拔的攀升，逐渐有了高原反应，感冒也愈发严重了。沿途游览雅鲁藏布江、桑耶寺、羊湖、卡若拉冰川等著名的景点，虽然各具其美，但还是提不起精神，脑袋好似被一圈东西紧紧箍着，走路只是身子在机械移动，苦笑着跟妻子说这是“行尸走肉”。妻子高原反应也比较厉害。好不容易赶到当晚目的地江孜县城，我俩赶紧找了一个诊所吸氧，我还打了一个多小时的吊针，感觉舒服多了。在诊所旁边的一家四川餐馆勉强吃了点儿东西，赶到预订的酒店早早地睡了。凌晨两点多钟，剧烈的头痛将我闹醒了，想到江孜县城海拔四千多米，爬起来吃了一些缓解高原反应的药，并吸了一罐氧，但没什么用，再也无法入睡。熬到天刚蒙蒙亮，便赶紧收拾行李， “逃离”江孜，赶往下一目的地亚东县。

亚东地处偏远，东邻不丹、西邻印度，网上说这里的藏域风光更加纯净、天然。但那天天气阴沉，下着小雨，加之身体仍不舒服，一路经过几个景点，都觉得比较寻常。中午赶到县城，在一家重庆人开的小店吃过午饭，到边境附近兜了一圈，然后参观了新、旧中印边贸市场，兴致稍稍好转。回到酒店还不到下午四点，我赶紧上床补睡午觉，妻子独自一人上街闲逛。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感觉身体竟然完全恢复了！正在惊喜之时，妻子敲门进来，拎回两袋我喜欢吃的水果。看着这些水果，我思维活跃起来：真是“知夫莫若妻”啊！我和妻子结婚二十多年了，她早已熟知我的生活习惯。在路上，我还下意识地想过，假使这次身体真出现什么意外，有妻子陪在身边，无畏也无憾！

在亚东好好地休息了一个晚上。次日起床，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坐车沿原路先返江孜、再往日喀则市。行驶四五十分钟后，前方两山之间露出一座雪山，让我们眼前赫然一亮。深褐色的岩体像刚被雨水洗过一般，将山顶的白雪衬托得格外耀眼，在阳光下散发着异常圣洁的光芒。司机说，那是卓木拉日雪山主峰，得驶过帕里草原和“世界第一高原镇”帕里镇才能看到全貌。前行没几分钟，我们又被另一片景象迷住了：一片广袤的草原，从平地到远处的山峦全是绿色，在阳光下泛着春日嫩草般的光泽，与四周的蓝天白云连成一体，美得令人屏息。原来这是帕里草原。我和妻子赶紧下车，发现草丛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走到草原的湖泊边，澄净如镜的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山峦草甸，宛若来到了尘世之外的仙境。恋恋不舍上车后，刚驶过一小段路程，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扑面而来，仿佛照亮了整个高原。走进花田，才发现这些八月里盛开在雪山下的油菜花，干净得纤尘不染，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只觉得满世界一片金黄。离开花海，穿过帕里镇不久，妻子突然惊呼起来：一大片辽阔的湖泊静静地躺在前方，被远处连绵不断的雪山环绕着，天空如穹庐般笼罩其上，恢弘而美丽的画面确实让人惊叹！司机说，那湖泊叫多情湖，那雪山便是卓木拉日雪山。快步来到湖边，湖面平静而舒展，温柔地延伸至远处的卓木拉日雪山脚下。大团的云朵如瀑布般倾泻山巅，与高山冰川连成一体，分不清哪是山巅、哪是云层。蓝得发亮的天空，不仅将整个湖泊映照得像一片深蓝色的宝石，而且将雪山也染成了梦幻般的浅蓝色调。一阵清风吹过，头顶的阳光倏地散发成千万条光束，斜照在湖面上，刹时天地辉映、浑然一体，只觉得天是蓝的、水是蓝的、雪山也是蓝的，如同置身在一个透明的蓝色童话世界，恍如来到了另一个星球。此刻，真想顺着那缕缕光束， “乘风归去”，任衣袂在蓝天白云间飘飞。回到车上，我不由向妻子大发感慨：同样的线路，同样的景点，为什么今天看上去和昨天截然不同？除了这些景点的“地利”因素外，今天恰巧遇上了雨后初晴的“天时”和身体康复的“人和”。连一次普通的旅游都得天时、地利、人和才会开心。

赶到日喀则市区已是下午四点。司机小张按照事先约定独自开车回拉萨，我俩则到可与布达拉宫媲美的扎什伦布寺参观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坐火车于晚上九点多钟赶到了拉萨火车站。

次日起床，已无任何高原反应，我俩直奔布达拉宫。高原上登山格外吃力，三步一走、五步一歇地攀至山顶，参观了红宫和白宫，建筑、宗教、绘画、雕像艺术均令人叹为观止。中午时分，坐出租车来到拉萨“三大寺”之一的色拉寺，参观完几座大殿后，幸运地看到了一场据说沿袭了六百多年的辩经活动。几百名喇嘛聚集在古树下，一对一或一对多地或坐或站，站着的磨拳击掌、声嘶力竭地发问；坐着的或脱口作答、或奋力争辩。一时间，只见喇嘛紫红色衣袍飞舞，击掌声、问答声、争辩声震彻山谷，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听觉冲击。我向妻子感慨道：古老的佛教都有如此生动的学习方式，真可以给现代教育带来启示！随后，乘车来到了著名的八廓街。八廓街又称八角街，是围绕大昭寺修建的一条转经道和商业街。让我既意外又惊喜的是，街头上，穿民族服装的转经人群与打扮时尚的中外游客、磕长头的信徒与玩街拍的男女、卖传统工艺品的小店与洋气的餐厅酒吧、老式的藏式建筑与摆满鲜花的现代民居和谐地交织一起，既传统又时尚，既个性又包容，让人产生穿越时空的错觉。

傍晚，来到曾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密宫的玛吉阿米酒馆吃饭。回到酒店，想到进藏以来一直没喝过绿茶，便连续泡了好几杯过瘾，没想到当晚因此没睡好，第二天上午只好呆在宾馆休息。下午妻子玩街拍，我则沿着八廓街来到大昭寺，听说早上才是最佳参观时间，便去了小昭寺。返回时，在一家名叫“天堂时光旅行”的生态书吧惬意地度过了余下时光。

翌日早早起床，赶往大昭寺。走进八廓街，只见满大街人头攒动，大多是穿着藏服的人们，嘴里喃喃地念着经，有的还转动着手中的经筒，像听到某种召唤一样，顺着同一个方向朝前匆匆行走，原来这是沿着八廓街转经和赶去大昭寺朝拜的人们。来到大昭寺前，磕长头的信众比白天多多了，密集地匍匐在青石板上，旁若无人地做着五体投地的朝拜动作，让我受到强烈震撼。走进寺内，手捧桑枝、哈达或酥油的男女老少，挤挤挨挨地排着长队，依次进入佛堂添加酥油或敬献哈达，走到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前时，更是一个个近乎痴狂起来。面对此情此景，我忍不住问寺内工作人员，这些信众为什么这么虔诚？她笑着告诉我，这些纯粹是出于一种信仰！很多信众不惜花掉一辈子积蓄，甚至搭上自己的生命，只为前来朝拜。听她说完，因为职业的缘故，我一下生出许多感慨：谈到信仰，现在说得最多的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现实生活中，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初心”。比照这些信众，我们不去讨论宗教问题，但可以静心问问自己：我们的“初心”是否也很纯粹？是否过于物质和功利？是否偏离道德法律底线或其他规定要求？如果“初心”出了问题，人生的起点和终点都会出问题！同时，我们对“初心”的坚守和追求是否也很执着？是否动摇了、放弃了甚至异化变质了？是否能为崇高的“初心”放弃一切乃至生命？

从大昭寺返回酒店，我俩赶到贡嘎机场，坐上了返回长沙的航班。飞机在蓝天白云间平稳行进，我静静地回想起：这次西藏之行，无论是所经历的、所看到的、所想到的，都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旅游！真是有生以来最为完美、最为难忘的一次旅行！幸亏在贡嘎那天清早没有因突发感冒而“打道回府”。否则，不仅不会有此后几天的美好体验，而且会加深对西藏高原反应的恐惧，可能再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了。真是体会到“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做任何事情都不要轻易放弃。来藏之前我跟妻子说， “奔五”的人了，西藏对身体素质要求高，此生就去这么一次。没想到，现在我已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神奇而美丽的地方。想到这里，我转过头对妻子说：以后还想来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