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记得在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日子比较贫苦，父母辛勤地为整个家付出，起早贪黑，但依旧不富裕。那个时候父亲学了一门砖匠的手艺，在县城的工地上建房子，虽然工钱不多，还经常拖欠，但是比起在家干农活儿强多了。

知道我小学学习作文了，父亲就专程跑去县城新华书店买回一本《小学生作文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本课外书籍，而这本作文书足足花费了他二十元人民币，相当于当时父亲一天多的工钱。

买回后我如获至宝，把书面用手裁的书皮包了一层又一层。那本528页的作文书我来回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当时那个书籍极为匮乏的时代，我用心感受到了这件承载着父亲太多艰辛与汗水的珍宝。

南方雨水多，每到春夏季节，洪水就开始泛滥。我家就住在距离小河不到五十米的岸边，听惯了的肯定就是春夏季节浩浩荡荡的洪水浪打浪的声音。这可能在没怎么见过发洪水的北方人的眼中是很稀奇的，但是于我，却是一个极其不愿提及的话题。

为了生计，父亲从小就习得一身好水性。那一身好水性仅为在涨洪水的时候捞几棵木材，这也就让我在童年中目睹了一幕幕揪心的画面。

记得每年洪水泛滥的夏季，父亲总会在家，不为别的，寄希望于上游冲下几棵木材，变卖补贴家用。当遥望到大块木材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猛地一个跃起就扎进了巨浪中。一点一点艰难的靠近标的物，一只手拽住木材，一只手拼尽全力拨开一点水面，找寻适当的有柳树的岸边上岸。

在岸边傻傻地站着的我，在父亲刚扎进浪中的瞬间，眼泪就不听使唤了，一咕噜全涌了出来。虽然看不清父亲具体的动作如何，但每一个浮动的点都一直狠狠地揪着我那孩童时期的小心脏。

每当那个时候，我都在心中无数次的祈祷，祈祷这一次顺利过去，祈祷这一切早点结束，祈祷快点天晴，祈祷快点退洪，祈祷就算涨洪水也不要冲下来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我祈祷的一切终究没有使父亲放弃过再次扎进浪中的机会，在那之后每年夏天，每年涨洪水，父亲都会如期扎进浪中，为了那一点点有价值的东西冒着生命危险。而真正阻挡他不再扎进浪中的是，从我上初中开始，他和母亲一起，为了生计南下打工了。再之后，我们姊弟俩又是读高中又是读大学的。

上大学的时候是父亲亲自送我去的，那时候，犹记得他匆忙赶回厂，离别时跟我说的话： “现在是大学生了，要好好学习，以后才可以找个好工作。”

说来也奇怪，我和父亲一年通电话的次数，十指数得清，通话时长也就在3分钟以内。一次是三月他生日，我会每年他生日那天给他打个电话，而我五月生日的时候，他也会如期的给我打个电话，电话中互相仅作简短的祝福。到了国庆节、中秋节、元旦，也许会说点节日快乐的只言片语。

那年底，我去单位报到，分到的实习单位在距离我家二十公里左右的县城。大年初五就要去实习。那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父亲就早早地叫我起床，在寒风凛冽的深冬里开着摩托车载着我去单位。

记得上次坐父亲的车还是上小学时的事情了。那时候父亲踩着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驮着我去学校，由于小时候贪玩，坐别人的自行车摔过，所以心里有阴影，但是唯独坐父亲的自行车，最有安全感。

那时候坐在后座上，感觉父亲的身形是那么的挺拔，肩膀是那么的结实，背影是那么的伟岸……而那一次去单位，我坐在父亲摩托车后座，近距离察觉到年过半百的父亲花白了近半的头发，皮肤松弛的脖颈，微微隆起的肩背，逐渐佝偻的身躯，转弯时偷偷瞟见父亲眼角深深的皱纹……那些岁月的痕迹越发印刻在曾经我心中。仔细打量父亲身上因时光流逝而发生的那些明显变化，眼泪再次盈满眼眶，为了不被发现，依旧将头埋在父亲的背后。

岁月这把刻刀无情地在魁梧的父亲身上刻画着，曾经那个身躯挺拔的父亲已经逐渐老去，不用再去担心父亲会再次扎进巨浪中被洪水冲走，不用再去衡量父亲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廉价物品是否值得，不用再去试探父亲口中关乎我们父女间的感情……不经意间，那个在风雨中颤抖、心中无数次祈祷父亲不被洪水冲走的小女孩已经步入了而立之年，而那个为了家庭生计到处奔波的高大健朗的父亲却早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现在父亲依旧为了减轻我们姊弟俩的负担，还只身一人在外地务工。我给父亲配备了智能手机，但是，阻隔我和父亲不能视频聊天的不是工具，而是他体谅我、我理解他的心境。

父亲就如同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默默地撑起了我们这个家。只愿岁月的脚步能慢点、再慢点，让我的目光驻足在父亲的每一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