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牛”老许

忙于支持复工复产，老许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家了。提起老许，梅姨又爱又恨。有时觉得自己前世修了善福，嫁给老许这个老实人，日子顺风顺水平平安安；有时又觉得没能享“大福大贵”，白忙活了这一生。

“憨牛”是梅姨对老许的昵称。跟老许过了十几年，梅姨从没享受过真正的“财务自由”，这让她每次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发小叶翠英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老公比翠英老公“官”大一截，而自己却怎么也比不过她。

梅姨跟翠英从小在供销社的院子里长大。翠英穿连衣裙和小皮鞋的时候，梅姨穿的还是奶奶纳的“千层底”。论成绩、相貌，梅姨一点都不比叶翠英差。一提家庭，梅姨就泄气了。自己爹妈从供销社下岗后，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小卖部，再怎么干也只能混个温饱。翠英可不一样，她爹是镇供销社经理，官不大，却管着采购审批权，那时，买块的确凉布都得找他爹批。梅姨暗自争气，以后一定要活出一个模样来。

长大后的梅姨看中了镇信用社信贷员老许。老许做事踏实稳重，待人热情，经常背着挎包走村窜户，跟当地农民很熟。于是，她悄悄找了萍姨，说了自己的心事。萍姨是个热心人，觉得两人郎才女貌，一牵针引线，这事成了。

当然，老许早就对镇里的年轻姑娘了解不少，别看梅姨平日里做事风风火火，其实她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梅姨嫁给老许不久，老许就调到了县城，梅姨也在公交公司找了份当售票员的美差。梅姨贤惠能干，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把公婆也接来照顾。她就想让老许辛苦上几年混个一官半职，自己也尝尝做“官太太”的滋味，也可以在翠英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有了贤内助的老许还真是官运亨通，从信贷员到部门经理一路平稳直上，2020年初，年仅40岁的老许又被提拔为分管信贷的副行长。老许升职加薪，收入比以前强多了，但除了一家人吃穿用和人情礼往之外，所剩的钱倒也没几个。

梅姨知道，银行负责信贷的能挣“外快”，有“回扣”，只要在审批时稍微偏差一点，就能贷出不少钱来。但是，老许除了每月的工资，其他“额外收入”一点儿没见着。梅姨也曾提醒老许，让老许别只想着单位这个“大家”，也得照顾一下自个儿的“小家”。老许一听就恼火：“你是缺吃还是少穿啦？净出歪点子！”见老许发火，梅姨还是有点怵，低声嘟哝了一句：“死脑筋，真是头‘憨牛’！”

周六晚上，老许下乡没回来。新冠肺炎疫情刚好转，憋了近半年的梅姨正打算去市民广场上扭扭广场舞。伸手开门时，突然门铃响了，来者是久未谋面的堂哥黄少平。少平原来也是供销社员工，后来离职，在镇上与别人合伙开发了几栋小产权房赚到第一桶金后，去广州折腾了好几年，钱没赚多少，人倒是老了一截。2019年初，回到县城开了一间制衣厂。

黄少平一进屋就喊梅姨：“妹子呀，你有些日子没回咱家了，你嫂子催着让我给你送些家乡土特产。”说着，从环保袋里拿出腊肉、熏肠，还拎出一只宰杀好的老母鸡，说是孝敬许行长的父母。

梅姨见到堂兄，心中很是高兴，又看到这些许久未吃到的家乡菜，肚子里的馋虫涌动着。梅姨又一想，少平平白无故地送东西来，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梅姨直截了当地问：“大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少平打开天窗说亮话：“农商银行不是有“支小专项贷款”嘛，利率4点多，我也申请了点，但我前年还在小额贷款公司贷了一笔款，利率9点多，相差那么高。现在又受疫情影响，今年损失太大了。”

明白了，老许近期在搞“支小专项贷款”，少平是想让老许在贷款时“高抬贵手”，争取获得多点贷款，把小贷公司的贷款还了。这可把梅姨难住了。一方面她知道少平这几年虽然赚了点小钱，但也不容易；另一方面又深知老许的禀性，要让他以权谋私，简直比登天还难。

少平见梅姨为难连忙说：“妹子，哥这几年真不容易，又遇到这种倒霉的事，还请你跟许行长说说，给哥再多批点。”梅姨不知该安慰还是该拒绝，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少平走到门口，回头又恳切地说：“妹子，咱都是自家人，帮哥一把。老家大爷大娘你也别操心，我帮你照看着。”梅姨的爹娘就住在少平家隔壁，平日里没少给梅姨爹娘帮忙。少平今天突然张口，如果不帮这个忙，情面怎么也说不过去。

送走了少平，梅姨去跳广场舞的心情也没了，看到少平送来的特产，如鲠在喉，一点吃的欲望都没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老许才从乡下回来。梅姨把炖得香喷喷的老母鸡汤重新热了，端到老许面前。老许顿时觉着梅姨这些年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反而是自己除了工作，对这个家付出的少之又少。

梅姨见老许吃得高兴，就试探着问“专项贷款”的事。一说少平，老许无奈地说：“受疫情影响，平哥工厂开不了工，损失不小呀！他这次也申请了专项贷款，我们根据他的经营情况，也批了一些给他。”

梅姨赶紧接话说：“听说他去年还跟小贷公司贷了一笔款，这事你得帮帮他。”“帮？怎么帮？现在有专项贷款了，抓紧时间复工复产才是关键。”梅姨一听，赶着话说：“你就不能通融一下。”老许一下子提高了嗓门：“专项贷款是国家支持企业复工复产的救灾贷款，谁想贷多少就给多少，那不就乱套了嘛！”

见老许吹胡子瞪眼，梅姨有些委屈：“你这‘憨牛’，六亲不认！我爸上几回住院，平哥跑得比你都勤，你为我娘家出过多少力？”老许心生愧疚，一时说不出话来。梅姨擦擦眼泪说：“算了吧，我知道你是公家人，得遵守公家的规定。”老许心里又难过又感动，梅姨一旦遇到老许的原则问题，还是会主动让步。

忙碌了半个多月，企业主陆续获得了专项贷款，开始抢抓时机复工复产。这几天，老许也带着他的团队驻守乡镇，监督信贷资金使用情况，帮企业复工复产。

老许还特意去了一趟少平的工厂，并帮工人打包，装袋发货。少平从办公室里出来，看着老许，这个老许一点也不像银行行长，不摆谱、没架子，作风正派，是个实在人。梅姨说，老许就是“死脑筋”，是个“憨牛”。不过，梅姨也说了，咱老百姓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国家给了咱们这么好的政策，如果还想着占公家的便宜，咱良心也过不去。

梅姨也到少平工厂帮忙搞疫情防控，又讲起了老许的“铁杆子原则”，人要是都没原则，官不像官，民不像民，国家岂不是早就乱了套？如果都没了规矩，老百姓还能过上好日子吗？

黄少平又想起自己当初找梅姨说情的事，感到自己的思想觉悟还不如一个妇女，不由得难为情。而此时，梅姨正忙着出门，她约了叶翠英帮忙参谋，给老许买一套体面的衣服，等这个周末，夫妻回趟娘家，好好陪陪爹娘。

（作者单位：广东惠州农商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