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不眠夜

今年天气格外热，长白山脚下深秋时节仍未降苦霜，无际的田野满是金色，这无疑又是一个丰收年。

马上就要秋收了，靠山屯的王老蔫叮叮当当地维修着收割机，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偶尔还暗自露出笑容。

“老蔫你偷着乐啥呢，捡着金元宝啦？”村西头的贾大明白背着手悠闲地走过来问道。

“这可是好事，今天到乡里买配件，听说咱们兴旺信用社快要变成商业银行啦！那以后咱们不是更好了。”

“老蔫你太幼稚了！信用社变银行，对咱老百姓未必是好事。”贾大明白打断老蔫的话头，“你想呀，银行那是讲经营效益的，还能像以前那样帮衬咱们吗？”

说起这贾大明白那可不得了，1977年恢复高考时，他差一分没能考上大学，可是正宗的“大学漏子”。他以前是听广播、看报纸，现在就爱玩个电脑、看个微信，甭管是国际国内形势，还是天上飞、地下跑的新奇事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啥时候都能跟上形势。在这偏僻的小村，可是大家伙儿公认的文化人。

别人说王老蔫不信，贾大明白这两句话，可真把王老蔫给整得更“蔫”了，站在收割机旁发起了呆，贾大明白啥时走的，愣是不知道。

话说当年王老蔫，家有三个儿子，老大生来愚钝，到现在还数不全手指头。老二、老三却都是鬼精灵，在学校没落过头三名。前几年，老二、老三先后考上了县重点高中，高兴归高兴，不菲的学费却让王老蔫犯了愁。可偏偏愁事净往一处赶，老婆子又得了半身不遂，两个儿子眼瞅着上不了学。当年，是信用社的信贷员小梁了解情况后，帮他家贷款8万元，除了解决学费、医疗费外，还张罗着帮他家买回来25只绵羊。大儿子傻归傻，放羊挺在行，经他养的羊膘肥体壮，毛管都锃亮。恰巧又赶上肉价上涨，王老蔫家两年就翻了身，孩子学费不愁了，老婆子的病也见好转。现在王老蔫家更是好事连连：一个儿子考上了延边大学，另一个考上了吉林大学，王老蔫也住进了大瓦房。另外还破天荒地在信用社有了5万元存款。

现在王老蔫彻底翻身了，他本打算指望信用社贷款再买台大型联合收割机，挣点外快。可听了贾大明白的话，心里咋也不落底，干活也打不起精神，没滋没味地扒拉两口饭，就直奔石村长家去了。

石村长家坐了一屋子人，烟气弥漫。看来贾大明白的话真管用了，个个耷拉着脑袋。大老张开了个农家乐，现在干的很是红火，但还没有本钱独立起来，信用社要是不帮忙了，他的好日子马上就到头了。李老四抽着闷烟，他起初是靠外出打工挣了点钱，后因疫情原因返回靠山屯。信用社贷款给他帮其建成的木耳基地也刚刚见效果，这要是没了信用社这个靠山，以后可咋整？墙角里的王富贵搓着粗糙的手指，竟偷偷地抹起了眼泪。这王富贵虽说长得五大三粗，可就是脑子不灵光，没人支招就不知道咋干活。他以前是村里的贫困户，三十多岁还是光棍一条。是信贷员小梁主动为他发放了10万元的脱贫贷款，帮他买了8头黄牛，盖了一个牛圈。小梁还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了饲养技术，隔三差五地嘱咐富贵“该打疫苗啦，该加精饲料啦，该清圈啦，该盖保温棚啦……”现在富贵的牛群成倍翻，本打算再贷10万元扩大规模，来年秋天挣它个30万元，讨个婆娘就不愁了。没了信用社，他这讨婆娘的事就得“黄”，他咋能不伤心？

石村长一时也没了辙。其实长白山里满山是宝，野菜、野果、红松籽、蘑菇等山货遍地都是。以前就因为山路崎岖，牛车都难通行，靠人背肩扛，两天多才能到县城，新鲜的野菜、野果、山蘑菇很快就变质了，守着“金山”就是挣不着钱。

八年前，靠山屯与兴旺信用社结成帮扶对子，信用社联合政府共同筹资帮靠山屯开通了三十公里村路。有史以来，老百姓头一回能把长白山的山货及时送到城里。近两年，又帮村民建起了药材基地、农家乐、采摘园、漂流、雪村等挣钱项目，日子越来越好。眼瞅着这个出了名的穷山村逐渐富裕了，可以后村子发展还离不开信用社，难道他们真的不再帮衬我们啦？石村长抄起电话给信贷员小梁打了过去，一通“嗯嗯啊啊”之后，长舒了一口气，吼道：“都别瞎琢磨了，人家梁信贷说了，信用社到啥时都支农，这个政策永远不会变！”

贾大明白撇了撇嘴：“他说没事就没事？一个小信贷员知道个啥。从国家层面上讲，信用社支农是政策性的，那就相当于国家的命令；而商业银行讲究的是盈利，盈利知道不？就是赚钱。谁不知道现在信用社支农贷款只是微利甚至是保本，但是商业银行能干赔钱赚吆喝的买卖吗？现在还没正式改制，人家兴许保密呢。不是吹，就我这水平，到信用社都能顶个主任使唤。”

贾大明白这里满嘴唾沫星子乱飞，村长那边又没了主意。他不耐烦地说：“都回去吧，明天我亲自上乡里信用社问问。”大家伙连忙说，“一起去、一起去。”唯独贾大明白一脚踏出门槛，撂下一句话：“我可不去，去了也白扯。”

这一夜，靠山屯有一多半人家点了长明灯。

第二天，大家挤挤插插坐满了一辆“中客”，直奔乡里的兴旺信用社。

兴旺信用社的营业大厅里，郝主任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前来“上访”的村民，他听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完，笑着说：“请大伙儿放一百个心，信用社发展到啥时候也忘不了你们……”

石村长结结巴巴地问：“那——那——那以后你们会不会光想着盈啥利的，就不像以前那么上心俺们靠山屯里的事儿了？”

郝主任拍拍村长的肩膀：“老哥哥，这你不用担心，跟你这么说吧，农商银行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我们有更多的方式获得支农资金，能提供的支农渠道更丰富，改制成农商银行后，能为你们提供更好的服务，最终目的是让咱们的长白山变成“金山银山”，让乡亲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大伙儿越听心里越亮堂，尤其是王富贵更是乐出了声。村长扯了扯他的袖子：“别傻笑了，都赶紧回去准备秋收吧，净瞎耽误工夫。”

返程的路上，石村长在面包车里满脸严肃地下了一道“口谕”：“以后谁也别听贾大明白的，他懂个啥？就知道一天天瞎白话。”

（作者单位：吉林敦化农商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