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在梦中走进生活过的村子,村子里的人和事既陌生又熟悉,总给人一种亲切感。醒来,才发现那是一地拾不起的乡愁。
一条河说断就断了
生活的村子边有一条无名的小河日夜流淌,河水欢快的歌声在村子里回响,成为了我美好的记忆。
那时,村子里的人在小河里洗衣、淘米、游泳,河水清澈。该灌溉的时候,村民李四就和村里人把水车架在河边,河水就很听话地改变了流向,缓缓流进稻田,滋养着村子里肥沃的土地。我和一群小伙伴在河里捞些小鱼小虾,小河奉献出的美味,令人回味。那时的河水是温柔的,像楚楚动人的恋人,我们都愿意亲近它。
河水也有暴躁的时候,洪水时节,它像一头猛兽,裹挟村里的庄稼和牲口,嘶喊着不停冲撞河岸,狂奔着冲出村子,冲向远方。这时,我们躲得远远的,不敢招惹它。这条河究竟流到哪里?村里人没有见过,他们总是用手一指,那是很远的地方。
慢慢地,河水像是被岁月拐走了,小河变小了、窄了,像一条柔弱的飘带,无力地镶嵌在村子边。渐渐地,小河像是病了,声音变得嘶哑了,身体也变得更细了,细若游丝,几乎能被一阵风吹断。
一条河说断就断了,河里暴露出的石头,是河坚硬的骨头,令人伤感;一条河说断就断了,裸露的身躯,是大地的伤疤,让人心生悯恻。
叫醒一棵树
种子一旦被罚站,便成了一棵树。一棵黄桷树,站在村口很多年,见证了村子的变迁。春天枝繁叶茂,冬日一地金黄,村子里最年长的九爷也说不出树的年龄。我记得,那时放学了就在树下写作业,和伙伴们嬉闹,黄桷树成为了我们的乐园。村子里的新闻都是大树下发出的,树上挂着一口大钟,村里要召集开会了,我们总争先恐后去擂响那口钟,声音洪亮,响彻整个村子。村里大事小情,都在树下商量解决,大树仿佛是一个威严公正的老人。
黄昏,金色的余晖洒落村子。几只小鸟飞来,围着大树叽叽喳喳,盘算着树的年龄,算了又算,争论不休,一会儿又忽上忽下,忽高忽低,测量着树的高度,量了又量。一年,连续数日的高温无雨,树下的老井干枯了,土地皲裂了。烈日当头,黄桷树茂密的枝叶也慢慢变黄干枯,它仍强忍着疼痛为树下乘凉的老人遮阳蔽日,为村里人打听着从远方传来的消息。
来年的春天,几只鸟儿又飞来了,站在光秃的树上,像树的花朵,孤独地怒放在枝头。小鸟的叫声在村子里此起彼伏,传遍村庄,也没能叫醒这棵树。大树像位垂暮的老人,巨大的身躯安详地躺倒在了村口。
村里的老人说,一棵树的消亡就是一个人的消亡。
坚毅的守村人
村子里的人就像候鸟一样,奔波迁移于村庄和城市之间,有的走出村庄不再回来,留下破旧的记忆和一些年迈的守村人。
村里的望天,就是我们村为数不多的几个守村人之一。望天的真实名字叫什么,村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望天从哪里来,村里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只知道他在村里已经住了三十多年。村头那间残破的土屋就是他的家。望天没有田,也没有土地,他靠着一身力气帮着村里人收割或播种,在村里混了三十多年的饭吃。村里出去的人多了,每到收获或播种的季节似乎望天存在的价值就突然显现出来了。
在这个麦收季节,是望天最忙的时候。刚进村口,我就看见深色的衣衫、深色的脸、低垂的眼睛,躬腰在地里匆忙劳作的望天。我叫住了他,我说停下来抽口烟吧。望天直摇头,时间来不及了。他抬头望了望眼前大片的麦浪说,还有十几家的麦子等着收呢,雨一来待在地里的麦子就会发芽,大半年的辛劳就算白忙乎了。
走在村庄的路上,骄阳辛辣,在大片大片的麦地里,随处可以看到许多和望天一样衣若悬鹑,破帽遮阳,面庞灰黑,低垂着脸,熟练地挥舞着手中锋利的镰刀,默默收割的守村人。看到这幅场景,我看到了置身于高楼大厦难以体会的另一面,看到了一种顽强的生存力量,一种刚毅与坚强。 (作者单位: 中国建设银行四川荣县支行)